弗朗索瓦·普拉斯 早报记者 高征 图
新书《欧赫贝的秘密》中有一座永远到不了的蓝山,普拉斯个人很喜欢这个创作。图为普拉斯绘制的蓝山。
早报记者 邢春燕
或许源于人类源源不断对外部世界的好奇心,“探险”永远是文学作品中生机勃勃的主题。当人们无法用双脚去探索的时候,“探险小说”成为了解世界最好的方式。
在诸多当代奇幻类的探险小说作家中,法国儿童文学作家弗朗索瓦·普拉斯无疑是特别的一个:他是插画师中的作家,作家中的插画大师。随便翻开一部他的作品,读者都可以轻易从那些色彩缤纷的绘画和轻松的文字中,感受到声音、气味、触感和色泽。
而普拉斯的作品,无论是1992年出版的成名之作《最后的巨人》,还是费时整十年心血绘制完成的《欧赫贝26国幻游记》,均在欧美获多项大奖,后者更使其一举奠定法国当代图文大师的地位。书中那些平凡真实人生中做梦也难以想象的奇缘奇遇,满足了人们对异国、富裕、刺激又不受伤的幻想和愿望。在普拉斯描绘的世界里,没有互联网、没有快捷的交通工具,所有的探险行为均需脚踏实地一步步完成。
现年58岁的普拉斯早年主修视觉传达,曾从事动画创作,这为他的绘画功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。在《欧赫贝26国幻游记》中,他图文并茂地描述了A-Z字母所构成的26个奇幻国度,包括自然景观、珍禽异兽、建筑风格等。就在读者惊呼过瘾的时候,他又创作《欧赫贝的秘密》,以男女主人公的探险故事,将独立的各国奇遇串联了起来。2012年,该书获博洛尼亚国际儿童书展唯一文学类大奖,中文版也于今年3月发行。
普拉斯说,“在有些人身上,那份对遥远天际的向往,不是区区微风轻吹,拂过无痕,而有如一种召唤,赋予他们灵感,是吸引,而非强迫。”他热爱阅读各种历史方志、地图和旅志,他把现实融于想象中,创造似真似假的“地理”。
在《欧赫贝的秘密》中,他把自己对于东方世界的想象融于笔下的故事。中国的丝绸成了普拉斯笔下的云绸,而且经过想象与神化成了一种“精细柔软、会随着一天的光线变换颜色的薄纱”,人人有所耳闻却无人有缘得见。男主人公科尔内留斯探寻云绸的陆地之旅切切实实地有着“丝绸之路” 的影子,而女主人公随性的海上之旅也暗含“香料之路”。故事中的岛国“翠玉国”,则似乎是封建中国的投影。
这些以中国为蓝本的创作,源于普拉斯从小对中国充满好奇,然而他却直到今年才第一次来到中国。4月3日,他在上海接受了早报记者的专访。
“来到中国前
这里是我的‘乌托邦
东方早报:你的探险小说梦幻又充满想象力,创作的动力是来自于自己的探险梦吗?
普拉斯:不是,作为一名探险小说作家,我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创作上,因此我就不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旅者。一旦离开工作室,离开我工作的状态,我就感觉不舒服,在别的地方我无法适应。但是我热爱阅读,平时会读很多地图和旅行小说,这与真正的旅行有不同的体验,反而让我着迷。我也喜欢画画,画了很多画。我很享受给孩子们讲故事,告诉他们旅行的故事,以及其他国家的奇闻轶事。如果我的英语足够好的话,我可能会多去一些地方。
东方早报:你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,但是无论从内容的深度、创作形态,还是风格文笔来看,你的作品似乎没有年龄层的限制,甚至富含许多经过历练才能体会的哲理。你是否担心小孩子无法读懂你的作品?
普拉斯:我知道我的书不容易被儿童理解,所以这算是一种冒险,得碰运气。作为一个成年人,我们必须葆有童心,因为童心可以让我们更好地感受这个世界,成年人也需要想象力。如果长大后就完全抛去童心,一个人的内心是贫瘠的。而对于小孩来说,他们在孩童时代也不仅仅是玩耍,需要培养他们对世界的思考,让他们慢慢长大。所以我一直想找到介于成人和小孩之间的某个年龄的读者群体,他们既葆有童心,又有思考能力。这是一种考验和艺术,因为无法确切知道这个年龄是多少,对有些人来说,可能是十一二岁,有些可能是十五六岁,还有些可能要到20岁,谁知道呢?我知道我的文字不容易读,但我也不想写得过于简单。
东方早报:创作科幻探险小说,需要去想象不存在的“地理”,这对你来说有困难吗?创作这样的小说,作家需要怎样的能力?
普拉斯:没有困难,我非常喜欢去构建“想象的地理”,我的书中的岛国都是不存在的,当然我会借鉴其他作家的资料,如乔纳森·斯威夫特的《格列佛游记》,这本书讲述船长格列佛叙述周游四国的经历。我通过书、地图、绘画作品,以及我能从图书馆、互联网、书店得到的一切资料,去吸取有用的素材,我会写笔记,然后去想象。就像欧洲海外大探险期间,人们不停地思考世界是什么样子一样。
东方早报:为什么那么多读者会沉迷于科幻探险小说?小说中通常会描述一个梦幻式的“乌托邦”。
普拉斯:我觉得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小,因为技术的发展,旅行花在路上的时间越来越短,过去要几个月,现在只要几个小时,想去哪里立刻就可以去。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,我在很多图画上看到过中国,当时我觉得中国离我太远了,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来到中国,中国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,那些画中描绘的山川河流、庭院阁楼,太古老太美妙了,就像另一个星球。直到上个星期我终于来到中国之前,这也一直是我的梦幻“乌托邦”。世界可以被阅尽,想象力却不会枯竭,探险小说吸引人是因为人们有好奇心,会想知道其他地方、甚至其他星球的样子。只要作家发挥想象,同样的世界会呈现不一样的面貌,人们可以从书中去了解神奇的世界。
创造女探险家
是为了强调男女平等
东方早报:因为梦想来中国,所以你在《欧赫贝的秘密》用翠玉国影射中国?有玉皇帝、皇宫、侍卫……
普拉斯:书中的故事部分来源于真实材料,但是我做了改变,加上了想象,翠玉国看起来像中国,但实际上不是中国。我在很多书中读到了各种各样的信息,然后将经过想象创造出来的元素糅合进去,让整个故事更有趣更迷人。
但是我喜欢中国国画,特别是风景画。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,我去了北京,参观了故宫。没去故宫之前,我很害怕自己看到后会失望,因为在此之前我在各种图画和电影里看到过故宫。很多时候你去一个心仪已久的地方,会发现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,但是看到故宫时,我很惊喜,它比我想象的要大,当时我就明白了中国皇帝为何住在这里去统治全国,这是一种权力的象征。所有的宫殿造型都一样,非常庞大,走进去要经过一道道的门。宫殿的屋顶都是一个样子,和欧洲的建筑完全不一样,这也是一种权力的体现,这种一致性说明皇帝通过控制人们的思想去控制国家,就像军营一样。中国实在太大了,需要这样一个集中权力的地方。
东方早报:《欧赫贝的秘密》区别于一般单线发展的冒险故事,叙事结构分两条线索,分别从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的角度来讲述,后期他们相遇相爱,小说在加上爱情因素后似乎变成了一个爱情故事。为什么会这样设计?
普拉斯:这是这本书最大的不同点。男主人公科尔内留斯是一个商人,他走的是陆路,是“丝绸之路”。他的探险带有目的性,是为了找到云绸,贩卖并获利。随着探险的深入,这个目标越来越远,好像永远达不到,逐渐这个目标演变成一种痴迷状态。而女主人公席雅拉不一样,她走的是海路,是“香料之路”。她没有目标,很随意很自由,也没有这种痴迷。她只是想在世界各地转悠,对一切都持欢迎态度。
两人后来遇到并相爱,所以这既是一个旅行故事,也是一个爱情故事。吸引我的是,当两人相遇的时候,男孩立刻爱上了女孩,但是女孩并没有立刻爱上男孩,她需要时间来认识这个男孩。对于青春期的孩子们来说,爱情很重要,他们的爱情观需要被唤醒,但是爱情的方式有很多种,故事中他们相爱并一起探险。探险家是孤独的,设计爱情故事,可以让他们一起做喜欢的事情,是一种成全。
东方早报:一直以来,男性被赋予强壮、有力量、有冒险精神等特质,而古往今来大多数探险家是男性。你在书中创造了一位女性探险家,是为了打破这种固有认识吗?
普拉斯:没错,女主人公席雅拉很勇敢、很坚强也很有力量。我想把她和男主人公放到平等的位置上,他们是平等的,女性并非总是柔柔弱弱,也有强大的一面。
东方早报:《欧赫贝的秘密》中有一座永远到不了的蓝山,印地岗人将蓝山尊为临终之地,季左特人则视之为孕育起源之所在,这很有哲学味道,你怎么看待蓝山的哲学意义?
普拉斯:这座不可到达的蓝山就像地平线的一个点,在遥远的天际,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曾问过,我们可以到达天际吗?事实上我们无法到达。所以有人会觉得这是起点,也可以看成终点。人们有不同的看法很正常。这算不上一个哲学问题,我无法解释,但我喜欢这个创作。
东方早报:在你之前,法国有很多成功的科幻探险小说作家和作品,如安东尼·德·圣-埃克苏佩里的《小王子》、儒勒·凡尔纳的《海底两万里》《地心历险记》等,你觉得你的作品与他们的区别在哪里?
普拉斯:他们都是很伟大的作家,非常有名,和他们比我很渺小。我很喜欢他们的作品,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,我就读《小王子》,它的故事就是源于对世界其他地方有梦想,我喜欢这种写作方式。虽然人类有着相同的大脑,但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,所以不同的作家写同样类型的故事,也会有不同的写法。虽然我们都是写探险小说,但其实表达的是不同的世界观,这基于每个人的经历和思考方式不同。我的书特点在于由文字和大量绘画组成。写累了的时候就画画,画累了就写字。写故事的时候需要在脑海中想象,绘画的时候需要文字辅助,所以两者是缺一不可的。